淑然猶豫了一陣,還是下了決心,“求一簽罷。”
拿過簽筒跪在蒲團上,簽筒輕輕上下搖動,幾下來回,一支簽子“啪嗒”落在地上。
淑然一把扯住了嘉月的袖子,面色不安道:“那是蘇家四公子。”
嘉月緩緩收了笑容,眸光閃爍了幾下。
那蘇四公子也遠遠瞧見了她們,滿面春風的迎上來:“喲,這不是陸三小姐麼,旁邊這位是?”
陪著淑然多上了兩盞香油燈,又去主持處捐了一大筆香油錢。離開佛堂,兩人沿著曲廊蜿向后院西側走去。
只見這一道海棠花開的極好,花開兩岸,遮天蔽日,片片如云的海棠花映著溪水。
嘉月往前行了兩步,“姐姐你瞧,這兒風景別致,花香怡人,果然是一處好風光。”
“今日陸三小姐也是來賞花的罷?瞧瞧,咱們可真是有緣分,在這都能遇到!要不……就與我們一道罷,人多也可熱鬧些!”
哪有未出閣的大家小姐與一群外男一道賞花游玩的,這蘇四公子言語也未免太舉止輕浮,不合禮數了!淑然縱使溫柔敦厚,也氣得面上浮起一抹慍色。
“緣分一說,不過虛比浮詞。”嘉月幽幽道。
蘇四公子一時語噎,不滿地斜睨了嘉月一眼,又拿扇子在手里拍了拍,眉毛挑起一副趾高氣揚道:“我蘇家乃皇親國戚,鐘鳴鼎食之家,待陸小姐過了門,自是一生榮華富貴,享之不盡……”
嘉月神色一斂,面沉如水,冷聲打斷:“蘇公子慎言!婚姻大事,自是由父母親長安排,哪能自作主張?蘇家乃皇親,高門大戶,我等自知是高攀不上的,況且我淑然姐姐秉性柔弱,弱不勝衣,想是不能為蘇公子后院增添助力,還請另找個長袖善舞的顯貴小姐罷。”簡而言之,你左一個偏房,又一個小妾的抬進府,我淑然姐姐收拾不了你家后院那爛攤子事,還請另謀他人罷!
蘇家公子自是聽出了話語中的譏諷之意,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,張口怒斥:“你這丫頭,別仗著兩分顏色便——”
話還沒說完,耳邊突聞一聲嗤笑。
眾人面面相覷,眼底隱含大驚,竟有人敢出聲嗤笑,駁了蘇家的顏面?
冷不防被打斷,蘇四公子只覺丟了好大的面子,心中怒極,憤然轉過身來,他到底要看看是哪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敢駁了他的話?!
只見從假山石后轉過一個男子,身著石青色寶相花刻絲錦袍,腰橫玉帶,一雙狹長似利鞘出刃的丹鳳眼,周身氣度雍容。
此人便是當今陛下幼弟,辰王李承澤。
“辰王爺!”幾位華服男子驚詫道,連忙拱手作揖。
這……這是?
嘉月心頭咯噔一下,但仍穩住了,也跟著低下身子恭敬行禮,“王爺萬安。”
“都起吧。”辰王平平的說了一句,目光在幾位公子臉上慢慢掠了一圈,他一雙鳳目狹長幽深,語氣并不嚴厲,只是目光所到之處莫不低頭噤聲。
他目光落在嘉月身上,端詳地看著她,微微挑眉道:“這位姑娘的口齒……倒是頗為伶俐。”
蘇家四公子心中暗喜,他倒是要看看這容二小姐如何能不被辰王開罪了去,若辰王動了怒……哼哼,本公子給你臉面,你偏不要,現可是大羅神仙也難救你!
嘉月神色漸漸地鎮定下來,低眉斂目地行著禮,聲清如玉道:“王爺恕罪,臣女只是覺著姻親之事,總要兩家都心甘情愿才美滿。”
辰王稍稍怔了一下,瞧她目光澄凈明亮,神情沒有絲毫懼色。唇邊勾起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,“這話倒說得不錯。”
目光落在嘉月頰上的瞬間,回憶起河邊那個呆笨圓滾的胖丫頭,上次陸府便覺眼熟,只是有些沒想到,忽忽幾次花開花落,胖丫頭竟變成了個清麗舒徐、娉婷端雅的少女。
幾位貴家公子哥兒神情微怔、面面相覷,辨不出辰王到底甚么意思,但也知這兩邊皆不好得罪了,遂統統閉口不言。
立于一旁的蘇家公子面色難看至極,卻也強忍著沒有說話。
另外經此一鬧,誰也沒了賞花的心思,兩人找了借口告辭后,齊上了黑漆齊頭平頂的馬車,吩咐丫鬟婆子啟程回去。
淑然面色隱隱有些發白,“你今兒膽子也太大了,竟在王爺面前如此說話,不怕他怪罪于你麼!……我知你是為了我的事,可下次萬萬莫要使意氣了!”
又見嘉月低垂著頭,關切地緊握住她手,低眉微皺道:“怎么一手冷汗,可是身子不適?”
她手心的暖意一點點傳到手里,嘉月強抑著胸中情緒,搖了搖頭,“姐姐別擔心,我只是見著那蘇四公子言語輕浮一時沒忍住罷了。只是我不曾想到,那日救我的少年……竟是辰王爺!”
這下子淑然也沉默了,足足愣了好了一會兒,才斟酌著開口嘆道:“辰王爺身份貴重,你……”
嘉月眼角沁出水光,只是沉默無語,淑然幽幽的嘆了口氣,也默默出神。
嘉月福了福身,“容家嘉月,蘇公子安好。”
“原來是容家二小姐啊,失敬,失敬。”蘇四公子將嘉月上下打量了一番,這容二小姐雖瞧著年歲還小,卻是個難得的清秀佳人……片刻后目光一轉,定在一旁嫣然而立的淑然身上,嘴角逐漸輕佻上揚,十五六歲,才是含苞待放的迤邐年華吶!
國露寺位于城外合盧山腳下,草木茂盛,巔有靈泉,是京城內香火延續和法脈傳承最久的古寺,樓宇飛檐紅瓦,極其肅靜宏偉。
兩人由知客僧引著進了大殿,在正殿功德箱前朝著肅穆莊嚴的佛像燃香磕頭后,又由左至右依著佛像一處處磕頭。
正是人間三月天,春光艷艷,柳絲如煙。嘉月給陸府遞了封手信,說是國露寺的海棠花開了,邀淑然一道進香祈福。
嘉月湊過去一瞧,吃驚地笑起來,“好簽,是上上簽!”
“是呀,聽說這清溪乃是山巔靈泉水引下,清沏甘洌,一年四季都長流不斷。”
容母一早便備下一輛黑漆齊頭平頂的馬車,又點了七八個粗壯婆子和一打護院家丁,一行人去陸府接了淑然后,便朝著城外而去。
“姐姐這么說,倒教我稀奇了,不知這靈泉水喝起來,與一般山泉水有甚么區別?若還有些祛病健身、延年益壽的功效,那我一會可得多喝幾口!”嘉月笑得眉眼彎彎,帶起了三分狡黠。
淑然噗嗤一笑,一時眉目間舒展不少,笑著打趣她道:“這泉水珍貴難得,只怕是陛下御駕親臨,才能得住持煮一壺罷,哪輪得到你這貪嘴的!”
嘉月苦下臉,“姐姐慣會取笑我!”
禮拜完畢,向后堂走去,后堂轉角處有張放著簽筒的香案桌,淑然停下腳步來,嘉月瞥她一眼,見淑然目光定在簽筒上,面上似有躊躇之意。
嘉月施施然笑道:“姐姐可要求一簽?”
淑然面上也露出幾分輕松歡欣,轉頭問嘉月:“妹妹也來求一只罷?”
嘉月想了想,搖頭道:“不,還是算了罷。”
淑然嗔怪的看了她一眼,兩人繼續往前走。
還未行得幾步,忽聽得一陣大笑聲,有幾個錦衣華服的男子迎面而來,一瞧就是權宦貴胄家的公子哥兒們,其中一個穿紅色錦衣的男子領頭走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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