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良玉安然脫身的翌日,皇帝駕崩的消息便傳來。
七皇子得鎮南侯府力排眾議、一力保舉登上帝位。加之西北大軍蔣家,竟也出乎意料地站在了七皇子這頭。
朝中眾人才發現,這位一直泯然眾人、未曾聽聞有任何過人之處的七皇子,不知在何時,結交了這些權臣,實在是手腕了得。
隨即,蔣家嫡女即將入主中宮的消息傳來。眾人暗地里議論紛紛,蔣家真乃老謀深算,竟早就在暗地里押寶了未來的帝王。
五皇子一黨不過幾日,便潰不成軍,棄城而逃。五皇子見事不成,于城樓上自盡而亡。余黨則逃的逃、降的降。
外逃的皇親國戚、達官貴人則紛紛回到京中。一時親人團聚,述說戰亂之際的傷亡,追念過往,好不悲痛。
陸良玉回到鎮南侯府,見李修穆、彩蝶、玉尚等一干人等雖則清瘦了些,但終究安然無恙,心下也舒適許多。
侯府屋內好似遭了災,許多物件被洗劫一空。屋外斷壁頹垣,倒是這場奪嫡之爭中的受害者。
母親也在光祿大夫府中得以保全,見到陸良玉時放聲痛哭,最后還是陸良玉好勸歹勸,才停了哭,抽抽噎噎了許久。
陸良玉的眼也很快便能視物,雖則還看不甚清楚,但好歹于大事無礙。
天子駕崩,乃國之大喪。
陸良玉本是小官之女,對于這些禮節什么,不是很懂。宮中也許久沒有辦過喪事了。
玉尚規矩學了許多,是個有經驗的,當下細細給陸良玉講解。
“按照宗禮,天子大殮后,宮中得設幾筵,朝、午、晡三個時辰設奠,主母您身為一品命婦。按律也得前去。”
陸良玉雙手托腮,不解地問道:
“要多久?”
“按照祖制,至少三日。”玉尚解釋道。
陸良玉便知,宮中規矩頗多,歷來就是是非之地,祭祀又是大禮,到時候人來人往,只恐沖撞。
加之還要來回折返,三叩九拜,就算她能折騰得起,也只恐累及腹中胎兒。
當下搖頭道:“那就不去了。”
“這……”
玉尚也不敢下主意,此事事關重大,鎮南侯府一貫是宗親表率,同皇宮交好,倘若無辜不出席,只恐不好交代。
“先報上去吧。”
陸良玉悠悠道。她方才懷孕一月余,出于謹慎考慮,此事并未聲張。只得是走一步看一步了。
玉尚無奈,只得找了個借口,說陸良玉身子不適,折子遞到了宮中。
折子剛送走,午間,鎮南侯府便來了一位不速之客。
陸良玉望著眼前女子略顯怪異的裝扮,不免瞇眼,有些微微詫異。
彩蝶是個機警的,當下順著陸良玉的心意問道:
“二小姐這是……當官了?”
來人正是陸良玉的親妹妹陸良荷。
眼下她正身著圓領暗紅色開叉袍衫,腰束黑色蹀躞帶,腳蹬高腳靴,衣服略顯大了一些,整個人身子顯更加瘦弱。
頭戴一頂黑色小官帽,一頭秀發都梳了起來,塞進了帽中,只兩側露出幾縷發絲。襯得膚白貌美,我見猶憐。
眉宇間,頗有幾分春風得意之意。
陸良荷聽了彩蝶的話,只覺是奉承,當下得意地笑道:
“姐姐還不知,先皇新喪,宮中缺人手,便從世家女中挑選了幾十人入宮,良荷有幸得以入選。現在,妹妹可是宮中從六品的女官了,正為長公主辦事。”
陸良玉拱手祝賀道:
“那真是好事,恭喜呀。”
陸良荷得了陸良玉的這番話,神色之間更顯驕傲。深閨之中,她一向被陸良玉壓一頭,處處不如她。
眼下好不容易得了這個機會,怎能不來炫耀炫耀。
她當上了女官,第一件事就是要來找陸良玉。古人有句話:“富貴不歸故鄉,如衣錦夜行。”她若做了女官不來找陸良玉炫耀,那才是真正的衣錦夜行。
想到此處,她更加自得,覺得有資格坐這鎮南侯府的座上賓了,當下大大咧咧地坐在了陸良玉身側。
玉尚眉頭一挑,這個位置,歷來可是侯爺的主位。
陸良玉也不在意,當下依舊平靜地問道:
“不知良荷登門,所為何事?”
陸良荷雖則對陸良玉平淡的態度頗為不滿,但想到正事要緊,當下只得壓下心中的不悅,柔聲道:
“姐姐,許久不見,還不許做妹妹來探望一下你?”
陸良荷說這話時一本正經,陸良玉一時忍不住,噗嗤一笑。
陸良荷莫不是演戲多了,水進了腦子,前程往事都忘記了。
她同陸良荷,可不僅僅是一日的不對付,毀她清白、奪她性命、害她母親,哪件事不是她們母女二人做出來的。
陸良荷裝不記得,她樂意維持表面和諧,但要真裝什么姐妹情深。那可真要讓人笑掉大牙了。
陸良荷被陸良玉不帶掩飾的嘲笑,一時臉上掛不住,當下只得咬咬牙,厚著臉皮道:
“姐姐怎么不去參加喪紀之事?”
陸良玉指了指腦袋,搖頭道:
“最近腦袋不太舒服,日日昏昏沉沉,還是不去添亂得好。”
陸良荷這下急了,忙道:
“可是姐姐乃正一品的侯府夫人,一向有口皆碑,乃是宗族眾多命婦之楷模。姐姐若不去,誰能堪擔此大任?”
陸良荷一番話說的又真摯又急切,一副全然為陸良玉考慮的模樣。
若不是陸良玉自幼認識此人,定要被她這幅情真意切的樣子給蒙騙了。
陸良荷眼下,可真是不簡單。什么有口皆碑、眾婦楷模,也就她能吹得出口。
陸良玉但凡是個心性差的,得了她這幾句吹捧,還不得樂顛顛地前去做什么眾婦楷模?
可惜,陸良玉并不是這樣的人。比之什么可有可無的名聲,還是保住腹中的胎兒更重要一些。
“是嗎?你也這樣認為?”陸良玉只一雙眼似笑非笑地盯著她問道。
陸良荷一愣,隨即違心地好一頓吹捧。
饒是她費盡三寸不爛之舌,陸良玉始終是打太極,不接她的話。
嘔得陸良荷臨走前,臉色都黑了幾分,全然不復來時的紅光滿臉。
陸良玉,真是她上輩子的克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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