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yingsx721情之所至·君晚(壓軸)721情之所至·君晚(壓軸)←→:
大靖,小寒日。
君晚解下信鴿腳環,取出一卷。
上面是一段琴譜。
那是她跟琳瑯約定的暗語,除了她們倆,誰也不明白中間的意思。
“弒主啊……”
長公主唇間呵出一段冷氣。
信上闡述的事情極其荒誕,頗費筆墨,琳瑯還拆分成了三段,逐月寄給她。
而她手里的這封,是最后一份。
君晚走進燭臺,將信紙投入火中。
燃燒殆盡。
“娘娘,陛下來了。”
美貌的侍女含羞帶怯地提醒。
君晚掠開了眼。
又一個想要進入后宮的。
涉世未深的女子總妄想著君主的恩寵,殊不知那是刀尖之愛,稍有不慎,粉身碎骨。
也是,她的君王生冷不忌,只要是貌美的,通通收入房中,大靖的女子想盡辦法要做他的女人。
另一方面,他對她的愛重加深,也漸漸收斂了疏狂的性子,凡是上貢的美色,全要過問她。君晚一般都很大度,幫著他來者不拒,謝相逢原先很高興,以為自己終于尋得了賢后,不會胡亂吃醋。
可日子一長,他有些食不知味了。
不吃醋,也代表這個女人對他不上心啊!
這算怎么回事嘛!
謝相逢不樂意了,非要磨得君晚吃醋,于是天天往她這邊跑,送好些稀罕的玩意兒來討她的歡心。
這可真是……
總之,現下這侍女要入后宮,怕是難如登天。
長公主攏進深黑斗篷,沖著男人下拜。
“陛下。”
謝相逢大步流星踏入佛堂,扶住了她,順勢握住了手,笑道,“還是你暖和,看來全民習武很有必要啊。”
雖然沒有武俠劇里飛檐走壁那么夸張,但他是見過君晚單手將人打廢的。
也是因為那一次救駕,謝相逢對她的印象大為改觀,從貌美女政客變成了鏗鏘女劍客,對她怦然心動。
系統商城也掛著很多大力丸、神行術、御劍訣等等,都比不上她一劍驚艷。
“一些強身健體之術罷了。”
全民習武?倒是個奇怪的用詞。
君晚不動聲色抽開了手,“陛下來霜湖有事?”
大靖位于北地,干旱少雨,于是水成了大靖的信仰,不少佛廟是建在河湖之上,又稱水中青蓮。君晚入鄉隨俗,時常鉆研佛理,即使與高僧對坐,也辯得不落下風,讓高僧直呼她慧根深厚,不入佛門可惜了。
不止是文臣武官對這位文武雙全的靖后很有好感,便是常年不笑的太后,也對她青睞有加,經常宣召隨行。
媳婦是佛家頭號粉,謝相逢感到特別心累。
君晚在大靖人氣爆棚,他有時候連人都找不著。
“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?”謝相逢的眼神透出哀怨,又興致勃勃地說,“下雪了,你為我舞劍好不好?這雪景配美人劍,一定很美。”
這就是君王的興致,只要他高興。
君晚垂眸,“好啊,不過我要準備三天。”
時機來得不早不晚。
三日之后,佛像鳳紋銅鏡前映出了一張清冷的臉龐。
可這妝上得極艷,燦若云霞,演繹無邊風月。
君晚撥弄著耳邊的石榴玉珠,隨著她的動作,雪肩彎成絕美的弧線。
宮女姑姑心疼道,“娘娘可冷?要不要換一件厚實的?您也真是的,怎么能縱容陛下胡鬧!大雪天到蓮臺舞劍,您再鐵打的身子,也受不了寒啊。”
另一個宮女幫腔。
“就是,陛下真要看,不如叫蓮妃,她最會跳折腰舞了。還有琴妃,她也彈得了一手好箜篌。琴舞相伴,豈不是更好?非要娘娘受累。”
君晚偏了下頭,“我有一密友,箜篌彈得極好。”
姑姑瞬間笑了。
“是昭后娘娘吧?娘娘提起她就笑,比在陛下跟前笑得還多哩!”
提及傳說中的人物,大家就打開話頭了。
“昭后娘娘送的海棠煎真是頂好的,甜而不膩。”
“昭后娘娘精通音律,她親自給您譜的曲兒,樂府都爭相傳唱呢!”
“還有啊,昭后娘娘知道您習劍,還搜羅了不少孤本來呢!”
眾女羨慕壞了。
誰不想有一個時時刻刻將你放在心上的姐妹密友呢!
現在大靖并了三國,從昭并了兩國,南北互立,九國天下演變成四國爭霸。她們娘娘和昭后自少年相識,感情甚篤,交往從密,日后兩國交好,必成一段千古佳話,親眼見證此事的宮女們愈發引以為傲。
君晚抿唇,眉眼光華浮動,鄭重道,“她是我此生摯友,我們約好了,日后,生死相依,不離不棄。”
所以阻擋在她們前面的——
她必神擋殺神,佛擋殺佛。
宮女們沒多想,笑著打趣,“哎呀,真好呢!”
君晚攜劍去了蓮湖。
蓮湖之上,砌著一尊拈花金佛,而謝相逢就站在佛的掌心,笑等著她來。
此時君主身穿白衣,神彩秀澈,好似初出江湖的少年。
他對系統夸道,‘看吧?我的阿晚穿紅衣是一顧傾人城,再顧傾人國!’
第三系統;‘其實我覺得靖后穿白衣好看……’
謝相逢:‘你只是個系統,你懂什么叫男人的審美!容經鶴那廝,忒不要臉了,給他的王女畫像立世,壟斷了紅衣權,現在人人都說從昭有個紅衣昭后,可美得他!明明我的阿晚穿紅衣更美!小三兒,你不準反駁!’
第三系統;‘……’
男人攀比的心理真可怕。
人家跟昭后是好姐妹呢,估計都懶得理你們這群臭老爺們的事兒。
“陛下。”
君晚下船,緩步走上佛的手心,對著他行禮,“那我開始了。”
“好,你開始吧!”
謝相逢滿是期待,命宮人給他斟酒。
君晚緩緩拔出了劍,清光湛然,在雪中翩然起舞。
一舞動四方。
紅螺酒杯搖晃著碎光,謝相逢看得癡了。
他的眼底仿佛正盛開一叢紅蓮。
琳瑯看著外邊的雪景,依偎著虛幻少年的懷中。
能成功嗎?
她的阿晚會出事嗎?
琳瑯從系統套了不少的話,比如,如何讓系統重新擇主。
最溫柔的方法,那自然是讓系統轉變心意,違背契約,轉投新主。
而若是粗暴一點……
琳瑯仰起臉,繾綣糾纏,“大人,我們什么時候出手?”
“再等等。”
系統不太習慣這種溫柔鄉,可憐得身體僵硬,根本不敢亂動。
它一板一眼地匯報,“容經鶴生性多疑,耳目遍布朝廷,想要一一拔除,還需要些時日。”
琳瑯低笑,與它十指交扣。
“大人怎么這樣怕我呀?是琳瑯太嚇人么?”
你不是嚇人,你是嚇系統。
系統在心里默默補充道。
“抱人的時候呢,手,要放在這里。”琳瑯拖著它皎潔如雪的手,放到自己的腰上。
“這樣才不會冷呢。”她頗為孩子氣地宣布。
系統沒吭聲。
它現在有了實感,卻沒有“溫度”。
她怎么會感到“暖”呢?
琳瑯環著系統午睡,等醒來之時,她的臉盤暖洋洋的。
她貼著系統的后背。
是熱的。
它越來越……像“人”了。
“別靠太近。”系統悶悶地說,“我還控制不好溫度,會燙到你。”
琳瑯額頭抵著它的背脊。
“……嗯。”
系統怔怔看著不遠處的燭臺。
燭花搖紅影,帳暖度——這是無數宿主做任務的場景,為什么它會置身其中?
它究竟在做什么?
一只手則是繞過腰間,落到它的手背上。
系統猶豫片刻,輕輕握住她。
大雪飄零,海棠未開,它的程序卻提醒著——
它“發燒”了。
它真“壞掉”了。
第二系統被溫柔侵蝕,違背原則,第三系統的境遇也沒好到哪里去。
本來一切是好好的,它跟宿主一起,欣賞著曾經九國長公主的劍舞,可中途生了變故。
宿主突然失去了行動能力,軟倒在矮桌前。
而那清光湛湛的劍尖劃破宿主的要命之處,喉嚨,胸口,四肢。
長公主居高臨下,冷漠地說,“我知道你可以救他,但你能救得了多少次?我不會殺死他,但會折磨他,一次次的,讓你的積分消耗殆盡。”
這一次的隔空對話,讓第三系統慌得想跑路。
知道了!
長公主全知道了!
不僅知道系統,還知道積分,她究竟是什么人?一個古代土著怎么能超前知道他們的身份?
不會是有任務者指點吧?
還是說有系統落在她們的手里了?
系統是可以脫離宿主,但也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。另一種則是強制脫離,強行擇主——以前任宿主的死亡為終點。
宿主死亡,宿主和系統的積分統統清零。
而君晚,向來是恩怨分明,傷她的,百倍奉還,護她的,亦是百倍償還,謝相逢對她不差,迎她入宮,以謀臣之禮待她。
但也僅此而已了。
如果系統配合,或許她可以留他一命。
“君……咳咳咳……”
謝相逢躺在冰冷的雪地上,周圍的宮人神情緊張,卻沒一個人扶他起來的。
到這里,謝相逢已經明白,對方是有備而來。
只是……為什么?
為什么是他?為什么用這種方式?
他為她一點一滴地改變,努力做個體貼的好丈夫,甚至還起了遣散后宮的念頭……為什么不再等一等他?他天性風流,自詡永不浪子回頭,卻在這個任務里,頭一次想要為人安分守己,不再拈花惹草。
但她刺向自己的劍,毫不猶豫,疼痛入骨。
她不愛他。
他清晰意識到這個事實。
“為什么?”
君晚持劍而立,身后是拈花一笑的金身佛像,充滿著慈悲的氣息。
“謝相逢,你不會以為,予我宮殿,贈我華服,我便會聽你的話,乖乖當你掌上那一株青蓮吧?我本女子,卻天生被束縛,被輕視,被當玩物一樣,由你們觀賞。”
“我沒有一日,可以選擇自己的命運,直到現在。”
她的劍尖淌血。
“這世道多的是大丈夫的歌功頌德,可是憑什么?我本女子,我生來就不軟弱!文經、武略、施醫、為政,我自小便嶄露頭角,這非但沒有帶來絲毫的運氣,反被當成妖孽,被驅逐國境,像羔羊一樣流浪,然后進貢君王的案前。”
君晚自嘲一笑。
“學成文武藝,貨與帝王家。”
謝相逢急忙地說,“我從未當你是貨物——”
君晚定定望他。
“若我貌丑,也不會彈箜篌,那日,你還會選中我這個階下囚嗎?”
又一日,大雪漫天,琳瑯收到了大靖的信。
上面描繪了一柄劍。
缺少劍疆的的武劍。
就等她了。
琳瑯輕笑著吻了吻信角,又觸了燭火,燒成片片灰燼。
“娘娘,天冷,別凍著。”
一旁候著的年輕太監替她披上蓮蓬衣,鬢角烏黑,容顏冷峻。
“元似,你看,好大的雪啊。”她凝視著外邊,“再過不久,這里就要被染成一片紅了,你怕不怕?”
她故意嚇唬人。
元似面無表情,“百年之后,誰都是一具枯骨,早死晚死,有什么分別。”
琳瑯訝然,“誰惹你了?怎么跟吃了炮仗似的?”
元似轉身就走。
“娘娘別在窗前久站,小心著涼。”
一截藕節般細凈的手拉住他。
“元哥哥,別生氣了。我知道你怨我,怨我讓你做了小太監對不對?”她抬起對方冰冷的手,貼著自己的臉,小女兒家般天真無辜,“可是,可是我真不想你死,又咽不下這口氣——這樣不是很好嗎?”
她的嘆息如雪花落下。
“你入了宮,咱們的恩怨一筆勾銷,你可以長長久久陪伴我。”
“長長久久”這一番話琳瑯都不知對多少人說過了,人們總是很吃她這一套。
對方頓住。
琳瑯又扯他的袖子,“你現在還懷疑我的心意嗎?我所做的事,那樣骯臟的,不堪的,你不都一一看過嗎?我的把柄都在你的手里呢,你隨時可以讓我去死的呀。”
可那些骯臟的事,卻由他親自動手。
一旦揭發,不但是她在劫難談,他亦是萬劫不復。
再說……讓她去死?
元似冷冷地說,“壞事做盡,你會下地獄的。”
“那就看你舍不舍得了。”
元似眼尾狹長,眸色沉如墨色,“舍得。”
她推他入深淵,他怎么會不舍得?
唯一的區別,大概是他會陪著她下地獄。
他不像她,沒有心,巧笑嫣然,將世間男子玩弄于股掌之間。從帝王到宰輔,再到他這般賤如螻蟻的小太監,不一樣是她的裙下之臣?他伺候她起居飲食,做的是最貼身隱秘的事,便是紅繡小衣,也是他親手穿的。
冠絕六宮的女人濕著一頭黑發,盈著眼波望著他。
他卻只能規矩地、安分地替她拭擦,做最本分的臣子。
不,是內宦。
宮內不乏對食之人,自然也有年輕鮮嫩的,在他面前表露心意。
他如山月,不起波瀾。
他的早就死在了那一夜。
他啞著嗓子哀求她,卻連面兒都見不到,老太監讓他想開點,忍忍就過了——誰讓他得罪的是陛下心尖上的人兒呢?赦他死罪,已是格外開恩了。昭后娘娘還額外囑咐,要用最好的藥敷著,早日到她跟前當值。
她就不怕他懷恨在心,蓄意報復嗎?
可她非但不怕,還將他放在眼皮子底下,交予他最信任的差事。
當初他是官爺,對方淪為囚奴,他百般私心,都動不了她一根毫毛。而現在,風水輪流轉,他成了她的貼身內侍,反而與她日日作伴,她身上的每一顆痣,他也許比帝王還記得清楚。他已算不上正常男人了,面對女色,毫無沖動,可對她,不知為何生出愛恨交織的感情。
那樣濃烈的,窒息的,淹沒所有理智。
他恨不得她去死,又怕她死得太透了,自己連一捧骨灰都要不到。
那種空落落的滋味,可能比死還難受。
愛之欲其生,惡之欲其死,大抵世人都如此。
他只是個普通人。
“那邊傳話過來,一切準備妥當。”
元似抽回手,避開了她的眼。
“娘娘什么時候都可以。”
她好似聽見了,又好似沒聽見,踮腳湊過來,仿佛發現了什么稀奇的事情,“元似,你這里有顆淚痣,真好看!”
他進宮數月,她現在才發現?
不是說喜歡他的臉么,連他臉上有沒有淚痣都不清楚?
元似繃緊了臉,神色愈發冷漠。
而下一刻,她撫著他的眼尾,狀似無意,“不如,你今晚侍寢吧,讓我看個夠。”
……什么?
元似的心跳加快。
而琳瑯的腰間環上一只潔白如鹽的手。
她笑瞇瞇地說,“逗你玩兒呢。”
元似這下看都不看她,抬腳就走。
琳瑯嘆了口氣,“年紀輕輕,脾氣真壞。”
系統兇巴巴地說,“老子脾氣也很壞。”一天到晚的,正事不干,到處勾勾搭搭的,成何體統。
她怎么有向海王宿主發展的潛力了?
不行,它得制止她!
哎喲,兇她了。
琳瑯更加稀罕了,“大人還會罵人呀?”
系統一口氣憋在喉嚨里,不上不下,特別難受。
琳瑯忽然問,“大人,若是你們那邊的更換宿主,你們……會收到消息嗎?”
系統眼皮一跳。
什么意思?
系統最近給宿主設局,為了不露馬腳,屏蔽了時空總部發來的一切消息。
它直覺發生了什么。
系統不動聲色點開了消息通知。
[恭喜您,您的子系統第九系統(反派系統)晉級第八系統,技術指導費用(積分×66666666)已發放到您的庫房!]
[恭喜您,您的子系統第十三系統(路人系統)晉級第十二系統,技術指導費用(積分×33333333)已發放到您的庫房!]
系統心道,怎么回事,子系統接連升級?
它還來不及高興,就看到——
[很遺憾,您的子系統第九系統(反派系統)惹事生非,損害《萬世狂尊》世界之源30,現扣除修補費(積分×555555555),謝謝合作!]
系統眼角抽搐。
丫的!它想一板磚拍死那個逆徒,逐出師門!
它繼續往下扒拉著,氣氛凝固在一條恐怖的消息上。
難怪子系統升級,因為上面有系統退級了!
系統宿主的更換并不是常事,而排名前十的系統易主,幾乎能上升到秘密檔案的程度。
短短時間內,第二系統換了主人,又是在它坦白系統與宿主的秘密關聯之后——這件事,系統不相信琳瑯能脫得了關系。
琳瑯也沒想到洗白自己,她窺著它的臉色,“這么難看呀?看來是知道了。”
她去戳它的臉。
系統沒心情跟她開玩笑,捏住她的手,語氣罕見凌厲,“誰?你們把誰干掉了?是樂流的第一謀士抱心?還是君國的能臣南薰?”它盯著她,一字一頓地說,“或者是,你小姐妹的丈夫,大靖君王謝相逢?”
神級任務“定鼎”設在了這片禮崩樂壞的土地,要宿主完成九國統一的無上霸業。
從目前來看,大靖、樂流、君國以及從昭,每一個國家身后都站著巨大的虛影,系統能斷定這其中有不少的超級任務者。
第三系統是男配部的領袖系統,它出現在神級任務里并不奇怪。
奇怪的是,它竟然更改了主人!
在它們之上,第一系統是“主神”的存在,它們排名前四的系統積分無限接近,正朝著“主神”的方向晉級。如此緊要關頭,第二系統居然愿意易主,導致龐大的積分腰斬,從第二名退到了最后一名!
這次事件讓宿主們人人自危,生怕自己被搞。
他們對自家的統子也看得更緊了。
“大人不是說,能者居之么?”琳瑯很驚訝,“他不如后來者,被取代也是正常的呀。”
就準外來人掠奪本地人,不許本地人反抗?
系統被氣到不行,它在意的是這個?!
“他行不行是他的事,是不是你,透露了這件事?”
它在意的是她毫無保留的信任!
系統之間雖然競爭激烈,起碼也是同類,系統沒想到,它的一己之私竟然連累到了第三系統!
“真奇怪。”她看它,仿佛在審度著什么,“到了這個地步,大人不會還覺得我是個……嗯,天真的小女孩?如果要去到一個陌生的環境生存,拉攏盟友,互相依靠,不比單打獨斗要好得多?”
道理是這樣,系統卻無法接受她的做法。
撕開溫情脈脈的表象,她正肆無忌憚利用它。
系統一點點松開她的手。
而裙裾一揚,她又似蝴蝶般,墜在它的懷里。
“啪——”
繡架榻了,絲線纏繞著她的發。
那副未完成的刺繡也被壓在身下。
她繡的是比翼雙飛。
系統胳膊僵在半空。
“大人,我很害怕,害怕,自己孤身一人……您說,如果出事了,您也會休眠沉睡,到那時,誰又會陪著我呢?我只是想,讓陪我的人更多一點,這樣也不行么?”她伏在它的肩頭,小聲哭泣。
系統表以沉默。
琳瑯話鋒一轉,“是,我是大錯特錯,自作主張,不該瞞著大人,給別人通風報信——”
她余光中瞥見剪子,作勢要爬過去。
“妾身這就一死了之,給大人賠罪!”
系統將那截細腰撈了回去,摁在腿上,頭疼不已。
“……行了,鬧什么。”
它又沒真的想對她如何。
琳瑯枕在它的腿上,發絲披散。
她嗚咽地哭,眼睛紅得厲害,“那大人還生氣么?你一生氣,我就害怕。”
系統心想,不見得吧。
可它能拿她怎么辦呢?
一旦栽了,就永遠爬不起來了。
“最近是緊要關頭,你別節外生枝。”系統軟了口氣,拭擦她的淚珠,“我說了要對你好,就決不食言。”
那淚珠卻越滾越多,落入衣襟交合處。
系統的手停在了她的頸前,扯出一截帕子,生硬地說,“有手有腳,自己擦!”
最終審判日比系統想象中要來得要早。
宿主容經鶴野心勃勃要進攻樂流,卻為敵國謀士抱心而苦惱,這些天都在部署,如何出其不意奪取城池。
他并不知道,自從莫府敗落之后,他對軍權的控制大不如前了,而朝堂之上,又有宰相解不器作為內應,架空中樞,將君主瞞得滴水不漏。
這日大雪飄零,是帝王的生辰。
戰事在即,容經鶴免了一切繁禮,同妻后在午間小酌,權當沾一沾喜氣。
他拍了拍掌,好幾個太監搬來一件重物。
“這是什么?”
昭后飲了點酒,玉頰生暈,慵懶倚靠在君王的胸膛上。
“你猜猜看。”
容經鶴親昵刮她的鼻子,“送你的。”
她的語調微碎,軟得人畜無害,“今日,是,是琴郎的生辰,怎么,反倒送起我的禮來了?”
“你我夫妻,送誰不都一樣?去瞧瞧,可還喜歡。”
容經鶴寵溺推了她一把。
琳瑯撫著鬢發起身,指尖掀開了紅綢。
一架鳳首箜篌落在她的眼下,飾金彩,絡翠藻,琴身宛如一葉輕舟,白弦蜿蜒而下,被雪日折射出凜冽的光。
而琴首彎曲,如同鳳凰的細頸,永久地仰著天廓。
男人從后頭抱著她,情意纏綿悱惻,“你初來從昭,是我疏忽,讓你受委屈了,從此以后,你可以隨心所欲地彈奏,再也無人敢欺你。”
他還記著孩子的事,捋了捋她耳邊碎發,“我出征之后,你便在宮中好好調養,我之元儲,定是你我孩子,誰也越不過你。”
大不了他再讓系統高價去收多子丸,孩子遲早也會有的。
琳瑯靜靜凝視面前這一架鳳首箜篌。
她十六歲時,他是入室豺狼,劫掠她國,覆滅王室,更將她貶為階下之奴,在囚車上茍且偷生。
她十九歲時,他是鐵血帝王,本驍悍雄杰,卻柔情萬千,為了祈她安寧,去寺廟求得一紙護身符,穩穩妥妥壓在她的心間。
他踩她入泥里,也捧她至云端。
他為她破了無數的例,負了無數的人。
他應是天下女子夢寐以求的蓋世郎君。
卻,從來不是她的郎君。
一滴血綻開在她的肩頭。
容經鶴頓時驚駭。
他……流血了?!
這不是一般的癥狀,六局二十四司規矩從嚴,負責宮廷起居飲食,一經查出,便是株連之禍。
他們根本不敢謀殺權柄在握的君王。
不,不對。
容經鶴倏忽瞇眼。
“你——”
琳瑯則是抬手,輕輕撫摸著鳳凰頸般的琴首,打斷了她。
“三年前,也是這鳳首箜篌,讓你傾心了我。世人皆說,你是一怒為紅顏,是我生得太好,所以招惹了滅族之災,可事實真是如此么?”
她笑出了聲來,“你們呀,總是為自己的野心征服找借口,當美人計成功了,說是天命所歸,而失敗了呢?不愿承認自己的過錯,又推到紅顏禍水的身上。”
“什么好的,便宜的,都給你們占全了。”
四肢百骸仿佛泡在了巖漿里,容經鶴猛地推開琳瑯。
男人的眼底陰翳重重,“你……你對我下毒?!”
琳瑯淺笑,“是毒哦,你不妨也猜猜看是什么毒?”
總之不止一種毒。
甚至那酒也是有毒的,她為了做全套,還陪著他飲了不少。
她大概是天底下,最盼著他死的人了。
“毒,下毒,你……”容經鶴艱難吞咽口水,卻止不住血沫往外冒,“你……為什么?咳咳!”
“為什么?你竟問為什么?”
琳瑯笑得腹部發疼。
“我的君王,你不是小孩子了——”
怎么會問這樣愚蠢的問題?
她瀲滟的眉目陡然變得森寒,如同煌煌艷鬼。
“我阿父阿母亡于你手,此為第一仇。”
“我琳瑯王氏為你所覆,此為第二仇。”
“我被囚,被辱,被流離失所,被屈意承歡,此為第三仇。”
深厚的積雪折射出澄明的光線,容經鶴卻沒有感到絲毫的明亮。
他的視線正被漫無邊際的黑色吞沒。
她……恨他!
自始自終,都在恨著他!
容經鶴踉蹌后退,胸腹刺痛,又噴出了一口血。
艷色逐漸腐蝕白雪。
“容經鶴,你當真以為,我會被帝王的情愛所蒙蔽,忘了自己這身茍活的血,是屬于何處嗎?”
她穿著他最喜歡的芙蓉金雀紅衣,挽著披帛,眉間嵌著了一粒朱砂,也如耳后那顆一樣,紅得妖冶,奪走了世間所有的光彩。
“不。”容經鶴拽住衣領,神情透著絕望,“你是有我的,你只是,放不下——”
以往不是沒這樣的例子。
他做仙俠任務時,曾經滅了一戶半妖人家,后來那逃出生天的少女喬裝打扮,投入他門下,伺機報仇。最后她愛上了他,心甘情愿為他放下過去——只要他對她足夠的好。
“放不下?”
琳瑯歪了下頭。
她倏忽湊近她,小靨嬌美,“那我……要不要告訴你一點殘忍的真相呢?”
明明對方的眉梢眼角洋溢著春光,容經鶴心底陣陣發寒。
“清樂府那一夜,我是故意生病的,做了香餌,誘你前來。”
“當我深入敵營,孤苦無依,示弱不也是很好的自保之策么?瞧,我不過是燒了一架箜篌,斷了一截發,你便遷怒了股肱大臣,日后自斷臂膀。”
她撫掌而笑。
“你比我想象中,更加為我神魂顛倒呢,陛下。”
從頭到尾,這就是一場騙局。
“……你閉嘴!”
他咬著牙,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,痛意愈發清晰。
冷汗浸濕了君王的玄服。
四周的宮人被有意驅開,只剩下她的心腹,想要突圍并不容易。
……只剩下系統了。
容經鶴剛想呼救,卻聽得她溫溫柔柔地說,“你知道嗎,那副絕嗣藥,是我一早準備好的,其實我本不用喝的,畢竟傷身,可是呢,你真的,太令我厭惡了,每一次歡好,都像是奔赴刑場。好在,你要死了,你終于要死了。”
那萬劫不復的刑場,就在眼下!
她貼著他的臉,耳鬢廝磨般柔情蜜意。
“還有,你那兩個孽種,是我親手送走的,你高興么?”
“那也是你的骨肉!”
容經鶴怒急攻心,喉嚨腥甜,被她生生逼得噴血,渾身的力氣被瞬間抽空,他膝蓋一軟,摔進雪中。
男人疼得嘶叫,視野隱隱約約出現了重影。
他一把抓住她,指節如刃般突出,似笑非笑,似哭非哭。
嗓子啞澀。
“……那是我們,我們的孩兒!”
奶瓶、搖籃、嬰兒車、嬰兒床……他準備了好久好久。
平生第一次,他那么期待一個新的生命的降生,以為這樣,就能消弭她那殘留的恨意,從此穩妥留在他的身邊。
但她做得不留余地。
容經鶴眼尾猩紅,疼痛錐心刻骨,魚鱗般密密麻麻附在血肉里。
“你怎么敢?……怎么敢!”
虎毒不食子,她竟恨他到……連孩子也不肯留!
她是瘋子!瘋子!
他的手指摳進雪泥里,近乎瘋狂嘶叫著,“系統!系統!”
一聲嘆息落下。
“你是在找……我的大人么?”
容經鶴猛地抬頭。
大人?什么大人?
紅衣昭后笑意盈盈挽著一個白衫少年,松柏般清峻身姿。
容經鶴澀聲,“你……是誰?”
他從來沒有見過系統的化身,就算有,那也是機器人的樣子,而不是眼前這個栩栩如生的王孫公子。
它太像人了。
“宿主,對不起,我被策反了。”
系統牽著琳瑯的手,又從腰間取出一枚黃紙護身符,“這個,是你為她求的。”它又轉臉,看了琳瑯一眼,深吸一口氣后鄭重地說,“她不再需要這個了。”
因為從此以后,它就是她最大的護身符。
“所以,這個,還給你。”
系統將護身符遞回給原主人。
“嘭——”
護身符被人用力拍飛。
“哈哈……這算什么?!”
容經鶴被血臟污了臉,披頭散發,宛如地獄爬出的惡鬼,“你們會有報應的!”他指著系統,字字誅心,“它連我都能背叛,你以為,你不會成為下一個我嗎?哈哈,瘋了,全瘋了,都他媽的是瘋子!”
到最后,聲息漸小,仿佛緊張在哄著什么。
“孩兒……不怕……爹爹陪你們……”
元似帶人收拾殘局。
正如她所言,這里染成了一片絢麗的紅。
也,正如先帝所言,她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。
所以元似毫不意外,他被琳瑯推了出去,當成了弒君的替罪羔羊——她從來就沒想過讓他活下來。
放他入宮,也只是為了更好羞辱他。
“大膽賤奴,窺伺吾后,弒殺先帝,你可知罪?”
審決他的是百官之首,解不器。
皇庭兩列皆站滿了朱衣紫綬。
而珠簾之內,是垂簾聽政的年輕太后,以女子之身,高居廟堂。
她終于得到她想要的。
是否這樣,她的夢里會更加安穩,不會夢見一些血腥的、令她尖叫流淚的場面?
每次一做噩夢,她便會像個小女孩,一頭扎進他的胸腔,抽抽噎噎,喘不上氣,一遍一遍喚他的名字,“元似,元似,元似。”
他不是元似,不是誰的替身。
大約是新名字念得久了,有了“靈”,將他束縛在這宮墻之內,漸漸的,如她期許一樣,成了那個人。
那個叫元宵的、為她赴死的人。
元似跪拜在地,脖頸輕輕彎曲,視線從珠簾晃到大臣的衣擺,最后定在了自己膝前的方寸之地。
額頭冰冷。
他不疾不徐地說,“娘娘,您最愛的老虎將軍風箏,我已重新裱糊了一遍,就存在那只漆彩箱里。待到踏青之日,帶它去外頭曬曬吧,見一見久違的春光。二十四司那邊送來了一個新方子,說是海棠亦可煉香發之油,我給您收到七星箱了,等到四五月,您不妨玩耍些……”
解不器冷笑,“你不認罪?你以為翻了舊情,就能饒得了你?”
“誰說……我不認罪?”
年輕太監重新抬起頭,容色冷峻。
眼底是炙熱又瘋狂的情意。
“我,衛絕青,思慕人間琳瑯,雖一死,碧落黃泉,絕不反悔!”
你執權柄之日,我骨埋泉下以慶賀,又有何妨?
娘娘,我在地獄,候您歸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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